“电影还原程度挺高。”这是看过《孤注一掷》后，昆明市公安局盘龙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杨沛最直观的感受。杨沛的下一句是：“但这只是电信网络诈骗的‘冰山一角’。”
时间回到10年前，随着移动支付方式流行，国内电信网络诈骗开始兴起，那时杨沛在云南处理的刑事案件还多以传统盗抢骗案件为主。
什么是“电信网络诈骗”？即便是民警，也未必了解它的全貌。
直到2016年，电信网络诈骗逐渐入侵地处西南边陲的云南，而且愈演愈烈。从刚开始的一周几起案件，到后来一天十几起。面对这样的态势，杨沛能想到的词是“燎原”。
2017年，盘龙分局反诈专班应运而生，杨沛成为第一批反诈民警。这个经过专业培训、不到10人的团队，最初称自己为“追钱人”，但很快他们发现，很多电诈案件资金流向境外，资金追溯困难重重。
渐渐地，“追钱人”的身份开始慢慢转换。2020年，盘龙分局反诈中心正式成立，人员也增至30余人，并设置了预警劝阻、资金查控、宣传防范、侦查打击等岗位，围绕事前、事中、事后系统打击治理防范电信网络诈骗。
一场与骗子“赛跑”的劝阻
9月14日，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电脑上弹出的一则预警信息，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预警信息显示，一名男子连续多次向一个嫌疑账户累计转账2万元。从转账金额和频次来看，民警们推测他可能正在遭受“刷单诈骗”。
刷单诈骗被誉为“诈骗之王”，是目前案发率最高的诈骗类型。通常以返利作为“诱饵”，套用真实刷单兼职的工作流程，等刷单成功后，再以系统、网络、冻结问题等种种借口，要求受害人多次汇款而实施诈骗。
从过往的记录来看，这已经不是民警第一次劝阻了。反诈中心民警经过电话沟通，立即通知辖区金沙派出所上门劝阻。
“你现在在什么位置？我们过来找你。”挂断电话，金沙派出所副所长窦智超和同事迅速驱车前往十多公里外的大板桥。大约20分钟后，在一个偏僻的路段路口，窦智超一眼就认出了预警对象朱先生（化名）。
不出所料，翻看聊天记录后，他基本确认，这是一起以“返利”为诱饵的刷单诈骗。只是这一次对方先以交友为幌子，骗取了朱先生的信任。
“我怕删除微信，钱就再也要不回来了。”面对朱先生的迟疑，窦智超苦口婆心反复劝说：“从我们对你的账户进行冻结开始，对方就已经知道你报警了，千万别再给对方联系你的机会。”他生怕朱先生的那一丝丝侥幸心理，会被骗子再次利用。
“大数据时代，给人带来便利的同时，也为诈骗分子寻找‘猎物’提供了利器。”窦智超分析，有了大数据支撑，骗子可以把战线拉得更长，与诈骗分子“抢人”也变得更加艰难。
一套量身定制的“剧本”
相比“刷单诈骗”，“杀猪盘”（是指诈骗分子利用网络交友，诱导受害人投资赌博的电信诈骗方式。）虽然案发率不算最高，则因涉案金额巨大，时常给受害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9月12日中午，一则疑似“杀猪盘”的预警信息让盘龙分局反诈中心勤务辅警潘虹宇开始警觉，电话劝阻之后，他联系辖区派出所进行跟进。
当天下午两点，受害人景女士（化名）来到了金辰派出所。景女士自称平日里很谨慎，从不相信交友软件。与对方相识，是源于某音乐平台。
两人聊起共同喜欢的音乐，相谈甚欢。她也从未想过，这场始于兴趣的偶然“邂逅”，会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随着了解进一步深入，对方有意无意会提到一个投资平台。抱着试水的心态，她先投了1万元，很快便提现100元。这样的高额回报，让人难以拒绝。此时，新的诱惑又摆在景女士面前：平台推出投5万赠送基金活动，对方也很殷勤地提出，自己愿意帮景女士投2万，她本人投3万，即可享受赠送基金。
景女士曾有过犹豫，但架不住对方的“人情攻势”。“连素未谋面的朋友都帮我投了，我怎么好意思不投？”最终，从1万，到3万，再到6万，景女士不断加大筹码。
回想起过往对方的嘘寒问暖，以及主动投钱的“仗义之举”，景女士意识到，这些都是诈骗分子设置的圈套。认识不过短短10天，她已经累计被骗6万元，民警的劝说才让她及时止损。
“一旦资金进入骗子账户，短短5分钟内，很快会从一级卡转到二级卡、三级卡，迅速被提现取出，这种情况下进行资金追溯是非常困难的。”潘虹宇分析，即便打击了犯罪团伙，返还也存在一定的难度：“当一滴水混入一杯水中，你能分得清哪一滴是你的吗？”
骗子的账户之所以能汇入资金，是因为只有当受害人报警，警方才能识别可疑账户，并对其采取冻结等措施，同时识别预警对象。也就是这个“时间差”内，很多人有可能受骗。潘虹宇因此也提醒公众，在发现受骗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
一场注定漫长的“战役”
“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这句出自西方的医学界名言，用于反诈，也十分贴切。
“2017年-2020年间，我们辖区接到的电诈案件，每年在以20-30%的比例增加，到目前已经占到了刑事案件的50%以上。”杨沛介绍，一串串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杨沛还记得，刚开始做反诈那会儿，有受害者被骗了几百万。刚开始受害人还满怀希望，一个又一个电话打来询问进展。一次次失望之后，他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杨沛总是安慰对方：“钱没有了可以再去赚，但是人没有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境外打击治理难，意味着这是一场漫长的“战役”。
窦智超曾遇到过一位因网恋被骗20万的受害人。直到被叫到派出所进行劝阻，对方依然无法接受事实：“你看他的视频都是真的，我知道他是存在的、他还会回来的……”
“我们帮一位当事人拉黑骗子，对方却拍着大腿哭，说他遇到的是真爱。”这样的案例数不胜数。 “杀猪盘的当事人往往是最难劝的，因为倾注了感情。”潘虹宇说。
种种无奈，也化作反诈民警前行的动力。
电诈犯罪打击力度持续加大、反诈阵地不断前移、宣传的触角持续延伸……近年来，通过警方的不懈努力，电信网络诈骗猖獗的态势得到了一定的遏制。
今年以来，盘龙分局反诈中心电信网络诈骗立案数达1408起，同比去年下降30.16%；冻结金额1.397亿元；受害者损失7251.02万元，同比去年下降46.16%；破案692起，同比去年上升15.53%；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489人，同比去年上升25.38%。
“两降两升”，是反诈民警重拳出击、24小时“严防死守”的结果。也是反诈宣传触角不断延伸的例证。
夜深，反诈中心依旧灯火通明，不断弹出的预警信息提醒着每一位民警：反诈，一刻也不能停。
策划：期俊军 刘畅 李星佺 张成
文案：期俊军 实习生 易青娴
视频：娄新月 杨苑 刘畅 刘桐
配音：期俊军
外联：赵岗
美术设计：陈思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