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是家乡人民的根,也是这块土地所孕育的魂。 每当我回忆家乡,仿佛就看见了那连绵起伏的山峦,沟壑纵横的茶园,还有家里那口炒茶的大铁锅和站在锅边炒茶的父亲……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的家乡云南省临沧市凤庆县有悠久的种茶、制茶历史,家家户户都种茶、采茶,在我们村里每家都有一口炒茶的大铁锅,都会制茶。我家的这口炒茶锅,是父亲炒制香气浓郁茶叶的“秘密武器”,是全家经济收入来源的工具,它印刻在我成长的岁月里,记载了父亲对我的教诲。 农业生产自古就以节气为指导,茶叶的种植也一样。“春分”刚过,茶山已生机初露,初芽蓄势待发。村里的乡亲也忙碌起来,为春茶的采摘做好一切准备。 在“惊蛰”和“春分”之间,有少量茶树已开始悄悄冒尖,父亲会在这段时间里采摘一次“明前茶”。父亲说,这时的茶树经过漫长冬季的休养收藏,养分得到充分吸收,加上初春气温还没完全回升,还处在低气温的状态,茶树生长速度缓慢,此时的“明前茶”芽质好,口感是最好的。但也由于这段时间气温偏低,只有少数的茶树发芽,生长速度又慢,能采摘的产量很少,只够自己留着喝。 在我小时候,每当家里亲友到访,父亲都会把他的“明前茶”拿出来招待他们。他将茶叶放进茶具,滚烫的开水冲下去,只见茶叶快速下沉,茶汤透着绿润又淡黄的色泽,一杯香气扑鼻的茶递到亲友手中,滋味甘醇持久。这不仅是一杯美味的茶,更是一份父亲的心意。 春茶在清明之后直到立夏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采摘,这段时间村里最忙碌也最热闹,整个村里都笼罩在一股浓烈馥郁的茶香中。 采茶的时日,父亲和母亲跟村里所有人一样忙,他们把每一天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片刻的清闲。清晨六点天还没亮,母亲就已经起床做好了一天的早饭和午饭,父亲和母亲吃完早饭后带好午饭和采茶用具便出发上茶山,茶山的路要走一个多小时,要在天亮前赶到,以免延误采摘时间。 到了茶山,雾气还没完全散开,父亲和母亲就争分夺秒地开始采茶。早晨碰着露水,中午开始就顶着烈日,累了就坐下来喝口水,然后接着采,中午就在茶树下阴凉处拌着咸菜卤腐吃带来的午饭,吃好饭接着采。 看着一棵棵顶着嫩绿新芽的茶树,母亲特别兴奋,感觉她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在一丘丘茶树面前忙个不停。母亲采茶速度极快,采的茶质量也好,她总说:“早采三天是个宝,迟采三天便是草。这几天的茶叶长得非常快,宜早不宜迟,要趁新芽嫩的时候赶紧采完,才能卖个好价钱。” 直到夕阳西下,父母才收拾采茶用具回家。茶山的路弯弯曲曲,一路上都是像父亲和母亲一样满载茶叶回家的茶农,虽然忙碌了一天,但他们却未表现出疲惫,而是笑容满面地相互打着招呼。回家后就进入制茶过程。母亲迅速把茶叶摊在地板上,充分散开茶叶的热气,进行萎凋。父亲则负责后续的杀青炒制工作。那时还没有炒茶机器,全靠父亲的双手,杀青、揉捻、晾晒,他都有严格的要求,都要亲自把关。 一个小时后,茶叶萎凋好,父亲已经把火烧好、铁锅预热好,他将手心伸到锅里,感受衡量锅底的温度,待到温度达到要求,只见父亲动作迅速,眼疾手快,抓起一大把鲜叶放进锅里,在锅底轻轻一把按住、抓起,手掌往上一翻,微微抖动手腕,茶叶纷纷扬扬地从手掌飘落翻滚,锅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茶叶在炒制过程中散发出的清香渐渐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如此反复数分钟,一锅鲜叶的杀青过程才完成。 一锅接着一锅炒,父亲要在高温的铁锅前炒制一个多小时。锅里冒出滚烫的水蒸气把他的脸熏得通红,额头沁着汗珠,而我就坐在灶膛前负责添柴把火烧旺,按照父亲的要求掌握好火候。我嗅着茶叶的香气,看着父亲目不转睛地盯着铁锅,灵活地翻转着手掌,准确地掌握着每一个步骤,翠绿鲜活的茶叶就这样在父亲手中变软、变细,他的双手仿佛与茶叶融为一体,熟练地炒动着茶叶,每一次抓起抖落都蕴含着他丰富的炒茶经验和对茶叶的热爱。 待茶叶凉透以后,就要揉捻改变茶叶的形状,同样是父亲那双满是老茧的双手抓起一把,每次来回按压搓揉10至20分钟。全部揉捻好后,就要进行晾晒或者烘干,如果遇上阴雨天就要将茶放进焙笼里用炭火烘干。这时才用得上全家人的力量,我们将干透后茶叶里少量的次品、黄片、杂质挑去,就可以送到集市上去卖了。父亲将茶叶称好重量并用袋子装好,将那些还余留着全家人温热的茶叶卖出,我们在家里等着父亲归来,这是全家人最幸福的等待。 每天重复这个过程,但父亲从不厌烦,他笑着告诉我:“你的学费就是这样一锅一锅炒、一把一把揉出来凑起来的,你不要有什么压力,只管好好念书,将来有一个工作,能够自力更生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我们再怎么辛苦都值得。”是啊,父亲用他那勤劳的双手从早忙到晚,供我读书直到大学毕业。无论何时我从来都不敢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一直都在努力做一个好学上进的人。 那些日子,父亲和母亲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因为有了盼头,他们累并快乐着,他们把所有的精力和情感都倾注在这些茶叶中。大学毕业后我有了自己的工作,后来也有了自己的家庭,父亲和母亲不用再像以前那么辛苦劳作,山上的茶园也免费交给村里的邻居去采摘,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父亲和所有在土地上劳作的人一样,木讷少语,却用最简单的话语、最朴实的行动教会我要努力奋斗,自食其力,能做好的事情就一定要拼尽全力。炒茶锅见证了父亲的辛勤劳作和坚持,已经成为我们家庭共同的记忆,承载着家庭温暖和团聚的力量。 无论时光如何流转,父亲的炒茶锅永远存在我心中。它不仅代表着父亲的默默奉献和对家人的爱,更让我明白家庭的温暖和珍贵,它让父爱和家庭的温情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 (作者:段珊珊 编辑:魏丛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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