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漂泊在异乡,偶然听闻鲁史的只言片语,多是说小镇因古朴风貌保留得好,名号越来越多,声名越来越响,成了许多人的诗和远方。面对这些认可,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总是情不自禁地插话:我就是鲁史人。鲁史的一切,皆是我的惆怅,家乡,始终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家乡是每个人初始的地域符号,是我们原生的心灵皈依,每个人身上都天然附着家乡固有的符号和标签。 乡音是重要的家乡标记符号之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孕育一方乡音。鲁史的乡音,源自镇子中间的那口大水井。 大水井位于镇子西侧,紧邻着小学和马店,井本身没有什么别致的名字,或是因为够深够大,鲁史人都叫它大水井。 井长约十米、宽约五米,两侧和后面均砌着石墙,前方和左右两边各守护着一尊高大的石狮,虽因岁月而满身沧桑,却始终威武雄壮、气宇轩昂。 井的周围被几棵粗壮的榕树包围、遮蔽,如华盖一般呵护着一方洁净之地,使得井水常年清澈,夏不涨、冬不枯。清洗水井时,可沿十几级石阶顺沿而下到井底,只见三股清泉自井底汩汩流出,不知它们源自何方,欲往何地,却狂热地在此喷涌,源源不断地滋润着古镇。 在儿时的记忆里,鲁史全集镇的人几乎都共饮此井水,在没有自来水的年代,每天到大水井挑水洗濯,是所有鲁史人家的程式化动作。那时的大水井边铁桶叮当作响、人声鼎沸,一旁学堂书声琅琅、马店骡马嘶鸣,一派热闹、祥和之气,宛若一幅丰盈、唯美的人间画卷。 共饮一井水,口音腔调必然一脉相承。 共饮一井水,人文习俗必然一脉相通。 共饮一井水,再大的街市集镇,天天在一个井边相遇,人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乡里乡亲。 作为鲁史的一种独特习俗,过去每年大年初一,每家男孩迎新的第一个任务是要到大水井挑一担水回家,此举既寓意辞旧迎新、担起责任,又让我们每个鲁史儿女都牢记要饮水思源、知恩感恩。大水井,承载了鲁史一代代人的念想和希望。 大水井的水,滋养了一代代鲁史父老乡亲,记述着茶马古道的历史变迁,见证了古镇无尽的风云过往。 水井边,七百多年前,元朝大将在此洗马,把鲁史辟为驿道;四百多年前,明朝流官在此建衙,把鲁史设为巡检司。 三百多年前,大旅行家徐霞客游览时煮茶,把鲁史写进了游记章节;一百多年前,赵又新饮别家乡井水东渡扶桑,与孙中山先生同盟举义,把鲁史人的忠魂洒在了民族复兴的热血疆场…… 如今,鲁史山巅五道河里原始森林的水积蓄着新时代的势能,通过密密麻麻的管道把自来水送进家家户户,已没有几个人再来井边行走,大水井冷寂了下来。 如今,茶马古道的马帮早已歇脚,山外人不再把这里作为必经之地,一批批鲁史儿女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漂泊四方,鲁史冷寂了下来。 不再共饮一井水,多少人心中杂陈着异乡的滋味,乡愁还在,乡音却已远。 前些年,在一个遥远的城市街道,我刚打完电话,旁边一陌生的长者突然问我是不是鲁史人,在莫名其妙间他解释说:“一听你口音就是吃大水井的水长大的鲁史人,我也是鲁史人。”此情此景,语言太过贫瘠,我迫不及待地与他紧紧握手。 乡音,让我们在异乡偶遇相逢。 乡音,让我们远隔千山万水总能辨识你我。 此时此刻,一种奇妙的情愫萦绕全身,家乡的人、家乡的话语、家乡的感觉,如此触手可及,温馨备至,妙不可言。 (作者:黄新书 编辑:魏丛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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