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雨季就来了。 临沧的雨,自由、随性,有时东边下雨西边晴,有时山顶下雨山腰晴,甚至有时街头下雨街尾晴。在一场场雨中,群山更加丰满浓绿、云雾变幻多情、气候通透清凉。这样的雨季讨人喜欢,也会让人产生念想。 如果,还需再找一个喜欢临沧雨季的理由,那就是上山找菌的乐趣和回家吃菌的幸福,它像一株快乐的鼠尾草,散发着欢喜的气息,充盈着我的童年。 母亲刚从云县幸福镇丙凤小学调回茂兰镇柏林小学那几年,我们住在茂兰镇老家一个叫田坝心的小村子里。村子除了背靠大山,其余三面都被稻田包围着,还有一条小河从村脚流过,这个田园风拉满的小村子四季都美。 我最喜欢夏季,因为一到夏季,我们就肆意起来,天晴时下河玩水,下雨时上山找菌,单干这两件事,就其乐无穷。其实夏季梯田滋长出的那片碧野,也是极美的,但早已被沉浸在山野中的我忽略。 那时村里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只有文依,但她们家住在村头,所以我就成天跟老亏、老安、老正、文桥他们几个男孩子一起玩耍。雨季里,只要他们不用放牛或者割猪草,一般就会约起去找菌子。那时隐隐听着大人说“大坡头”这座山太硬,所以只要我们去找菌子,大人总会叮嘱只能去茅草林坡,但我们总会瞒着他们去“大坡头”,因为老亏说,茅草林坡只有马屁泡,“大坡头”才有鸡枞。 “大坡头”的菌子是真的多呀,除了鸡枞,还有红菌、见手青、奶浆菌、火炭菌、米汤菌、松毛菌、南瓜菌、羊肝菌、牛肚菌、马屁泡、鸡油菌……各种名字、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菌子。 据说云南野生菌多达270多种,占了全世界食用菌一半还要多。我相信,“大坡头”那座大山里,还藏着从未被我们发现过的菌种,它们只接受土地的供养,不愿成为食客的俘虏。它们是森林和土地幻化出的精灵,雨雾就是它们的护身符,当每一次隐藏身影逃过被采摘的命运时,它们就会在松针窝子下面的乐园里举行盛大的狂欢;它们一贯神秘、自由地按照自己的节奏生长、轮回。当然,在这纯粹的想象中,稍不注意,就忽略了大山深处隐藏着几个找菌子的孩子,他们貌似已被邀请加入菌菇狂欢的派对中。 老亏是我的表哥,他最会用各种叶子吹出动听的曲调,每次找菌子走不动时,我就要他给我们吹叶子。他一屁股坐进湿漉漉的松针窝子里,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就吹起来。他喜欢吹《信天游》,但我只喜欢听村子对面小田房里那些人耕田时唱的山歌,他就吹山歌,一遍完了再来一遍。叶子发出的音律,混进泥土的、雨水的、青草的、菌菇的、潮湿的和略带枯叶霉味的气息中,竟然能生出一种甜腻腻的味道来。 每次下山我们会先到村脚的箐田河里洗净菌子,小伙伴都会把自己找的分一点给我,到最后常常是我的竹篓里菌子最多。洗完菌子,我总是飞奔回家,因为母亲和餐桌都还在等着我的菌子呢。 野生菌的鲜美自不必多说。汪曾祺老先生在《昆明食菌》中就细细描述过:牛肝菌菌盖正面色如牛肝。其特点是背面无菌折,是平的,只有无数小孔,因此菌肉很厚,可切成片,宜于炒食。加入大量蒜薄片,入口滑细,极鲜。菌香、蒜香扑鼻,直入脏腑…… 童年时,我迷恋上山找菌的乐趣。如今,我更加怀念回家吃菌的种种,因为那段记忆里有家乡,有母亲。 作者:查海霞 编辑:魏丛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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