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地文化
暗 夜 曙 光

残梦晓,娇娥魂断惊栖鸟,惊栖鸟,画角呜咽,汀水伤悼。黑云压顶难折腰,巾帼英灵九霄绕,九霄绕,中华强盛,江山妖娆。

——调寄忆秦娥 * 邓炳荣

 1

 1948年初冬,缅宁城南郊文昌宫蔡氏老房子的厢房内,几枝细竹散乱地斜伸在雕着梅花的木格窗前。房门虚掩着,看得见屋里挂一幅绣着彩色荷花鸳鸯图案的帐檐子。老式双人床前三个年轻的女人在说着悄悄话,她们忽而高声忽而低语,有时又咯咯地笑。只见那个剪着学生头的妹子圆睁了双眼,撅着小嘴,对穿士林布上装、一头齐耳短发的女子说:炳荣姐,这么大的好事你还保密,咋不告诉宝槐哥呢?让他这个就要当爹的高兴高兴啊!

“我的阿琴傻妹妹,不见你宝槐哥忙成那样子吗?他昨天刚从海乃村农会分发传单回来,饭都来不及吃又走了。当爹那件事,他迟早会晓得的,你就那么着急啊。”说完,用食指点了点阿琴的额头。

“炳荣姐,我最高兴了,我就要当小姨了!不过,你和宝槐哥结婚以后,整天都在忙工作,离多聚少,看看你们,我都......”

“我替你说了吧,你都不敢结婚了是吧,傻妹妹?”

“才不是呢!”

邓炳荣一把将阿琴楼过来,说:“我们离多聚少只是暂时的,等到缅宁和内地一样天亮了,解放了,家家户户过上了幸福的好日子。到那时候,我和你宝槐哥就天天厮守在一起,小宝宝我们三人一时一刻也不会分开了。”

“真羡慕你们,炳荣姐。”小梅说。

邓炳荣从旧书架上取出一本油印的小册子,“来,我们读一读方志敏《可爱的中国》想像一下未来的缅宁什么样子,小梅,你来读这一段给我们听。”留一条乌黑大辫子的小梅接过册子,清清嗓子朗声读道:“我们相信,中国一定有个可赞美的光明前途。中国民族在很早以前,就造起了一座万里长城和开凿了几千里的运河,这就证明中国民族伟大无比的创造力.....这种创造力,将会无限的发挥出来。到那时,中国的面貌将会被我们改造一新。我们相信,中国一定有个可赞美的光明前途。我相信,到那时,到处都是活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进步,欢歌将代替了悲叹,笑脸将代替了哭脸,富裕将代替了贫穷,康健将代替了疾苦,智慧将代替了愚昧,友爱将代替了仇杀,生之快乐将代替了死之悲哀,明媚的花园,将代替凄凉的荒地。这时,我们民族就可以无愧色的立在人类的面前。”

小梅的声音如潺潺流淌的清溪流进了两个听者的心田,邓炳荣心中十分滋润。她扶着两个小妹的肩头,抬眼透过窗户看到了湛蓝的晴空,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小梅说:“炳荣姐,新中国真的像方志敏说的那样好吗?”

“小梅,阿琴,你们要相信共产党人说得到做得到,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能过上革命先辈说的好日子。”

阿琴和小梅点点头,心情随着鸟儿飞上蓝天那么舒畅。

门口的老蔡叔咳了一声,示意有人来了。邓炳荣让小梅收起册子,伸头往窗外望去,见到了熟悉的黑毡帽下的蓝布衫,“老朱同志,你终于来了。”邓炳荣快步迎上前去,紧紧握住来人的手。“看到你神采飞扬的样子,一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邓炳荣说。

身材高大的朱江摘下毡帽,轻轻弹了弹灰尘,眼里放着光,说:“是个大好消息,澜沧县解放了!”一下子,邓炳荣和阿琴小梅欢呼着高兴地跳了起来。老朱又说:“缅宁的解放也指日可待。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扩大农会队伍,发动民众,加强学习和宣传党的政策。在澜沧召开的会议,决定成立迤南人民自卫军一支队,傅司令要求我们积极响应号召做好工作,迎接缅宁早日解放。现在看你们有没有完成任务的决心了。”

三个年轻女子异口同声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朱江给她们交代了具体的任务,安排了各自要做的事,最后叮嘱说;“缅宁的情况很复杂,各地都不一样,农会里面各种人都会有,鱼龙混杂,你们一定要注意身份保密,尤其是要有自我保护意识,这是组织上的纪律要求,炳荣同志更要特别注意。”老朱说完,喝了几口茶水。让蔡叔四处看看无人之后,他急匆匆告辞走了。

傍晚时分,邓炳荣和小梅阿琴三人吃过晚饭,来到小缅树下的刘家后院。院子当中有棵盛开的白玉兰,一树繁花把院子染了淡淡的香。

过了一会儿,院子陆续进来了八九个中年男女,大多都是脸熟的。看看人来得差不多了,邓炳荣立起身子问:“刘大哥,你通知的人都来齐了吧?”刘永回答:“都来了。”邓炳荣请刘永和小梅分别在路口和大门外看着,让阿琴逐一登记名字。她对大家说:“各位大哥、嫂子们,今天请大家来,是商量成立妇救会的事,各家男的要支持各家嫂子、大姐们出来为村里做些事情。”

她的话还没说完,几个就议论说,村子里老大放出狠话,谁胆敢为农会做事,叫他尝尝“倒挂金钩(吊起来在二梁上)”的厉害。这时,一个戴头套的中年汉子站起来往外就走,嘴里咕哝着什么。转过脸来,他的右腮帮有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

“老六,邓同志话都还没有讲完,你走什么走?”其余的人叫道。那人不理会,却径自去了。邓炳荣说,革命是自愿的,他不参加就由他去,我们继续开会。这时,有一位大嫂悄悄埋怨道:“早知道老六是这样的人,不该约他来。”一个说,“那些狠话就他传出来的,这个老六到底站在那一方都不晓得。”

邓炳荣坚定地说:“大家不要怕,有共产党解放军为我们做主,几个土豪劣绅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

后面的会开得很顺利,文昌村妇救会也成立了。

 2

 1949年早春二月,缅宁老城墙头,金梅花开了一树灿烂的金黄,小团山下柳树吐绿,果园里早桃和李子花争相开放,白里透着桃红。

东门外石牌坊上挂满了各色彩旗,鞭炮炸响,腾起的蓝色烟雾飘散在两旁的瓦房楼台。凹腰街挤满了欢迎的人群,腰鼓队边敲腰鼓边扭起了秧歌,迤南边区人民自卫军十一支队队员穿着蓝灰色的军服,在领队的指挥下,步伐整齐地从头塘街经过大照壁走上来。当队伍出现在太平街路口时,欢呼声、口号声顿时响成一片,牌坊下面更是水泄不通。东大街沿街两旁都是迎接队伍的民众,有的人爬上了街道边的女贞树,缅宁小城沉浸在人民的欢乐之中。队伍开进了缅宁县旧衙门小广场,城砖镶嵌的老衙门口有两名战士持枪站岗,不准闲人进出。

这一天,革命武装正式接管了国民党缅宁政权。

几天之后,缅宁中学大黉宫前面的半圆形座台的领导席前,王政委身挎一支二十响手枪挺着胸膛双手叉腰,十分威武。

台下坐满了支队的战士,邓炳荣一身灰色军衣,腰间扎了根皮带,白里透红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神彩奕奕。她指挥着坐在左边的女战士们唱歌,这边让人热血沸腾的女声合唱《保卫黄河》刚落脚,男声则唱响了《游击队之歌》,接着是全体战士们《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又开始了,还有鼓舞人心的《军民大生产》,大黉宫的小院子回荡着群情激昂的歌声。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王政委两手向下一压,示意唱歌停止,并请傅司令讲话。傅司令起立,环顾四周,用洪亮的嗓子高声宣布:“缅宁随军干部军政学校今天正式开学了!”

战士们齐声鼓掌,热烈的掌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傅司令接着宣布了上级的任命决定。当他宣布到43名女学员组成一个中队,朱江任中队长,邓炳荣任指导员的时候,女学员们激动地站了起来,对着老朱和邓炳荣鼓掌。邓炳荣面色通红,向着主席台和全体干部战士敬礼。

军政学校开学半个月以后的一个上午,缅宁中学大香樟树下月牙池畔,邓炳荣和一位小战士并肩走着,她在开导那位战士:“你们是人民的子弟兵,都来自勐托村,又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参加革命的战友,他说了你几句,为什么就闹起来?”

“他说我学习不专心,拖了全班的后腿,我就是不服。”

“那么,他学习不刻苦是吗?”

“不是,他拼命地学习,是班上第一名,主要是我想家了。”

“你离开家的时候,爹妈如何嘱咐你的?”

“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自私想家,指导员!”小战士红着脸“拍”一声立正敬礼,“我会跟他和好的,”转身跑回教室去了。

晚饭后,操场上男队员在打篮球,喝彩叫好声阵阵传来。学校大门石板小坡脚的玉龙井边,邓炳荣和阿琴蹲在青石板上各自拿个搪瓷盆,边说话边洗衣服。小梅挥舞着一份学校的油印小报《走向边疆》飞奔而下,叫道:“指导员、阿琴姐,你们看看湃水的文章写得多好!”

阿琴揩揩手接过来一看,是一篇题目为《保障缅宁妇女权益之我见》的文章,作者署名“湃水”,她很快扫了几眼,觉得文章有些面熟,转过脸问:“指导员,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吧?前天晚上我看见你伏在桌子上写作,那么快就发表了。”邓炳荣轻轻点点头,表示认可。“炳荣姐,你原来名字叫邓柄蓉,好像是芙蓉的蓉,后来咋会改了?”好奇的阿琴又问道。

邓炳荣说:“柄蓉是我的父亲起的名,父亲是成都人,也许是成都又叫蓉城的缘故,他思念故乡吧。后来,蔡老师在去延安之前给我说,你叫炳荣吧,彪炳以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为荣,我觉得炳荣的意思好,就改过来了。”

“哇,太好了炳荣姐!你真是又漂亮又有学问。”小梅和阿琴都忘了称呼指导员了。邓炳荣说:“小妹妹你们记住,一个人美不美,不能局限于外表,更在于爱学习,心存善念,做勇敢的自己。”阿琴小梅都点头称是。

这时,一位小战士跑过来,对邓炳荣敬礼报告说:“指导员,中队长找您!”邓炳荣让小梅帮她抬盆回去,就跟小战士走了。

第二天,邓炳荣带领小梅及两个战士来到蚂蚁堆,他们找到了苏大叔,大叔一脸愁容,对邓炳荣说:“往年布谷鸟叫的时候,家家户户洋芋苞谷种下去三成了,唯有今年春荒严重,乡亲们老年都过不完就没有吃的,连种子都吃没了。这样下去咋办呀?”说着,老泪都下来了。邓炳荣问:“所有人家都没有吃的吗?”“驿亭东头李氏两弟兄、遮奈大寨黑五黑七都是大户人家,那是吃穿不愁的主。”老苏答道。

邓炳荣说:“想办法找他们借粮!”

“他们不借咋整?”苏大叔一脸疑惑。

“发动乡亲们都上门去借,和他们谈条件,众人拾柴火焰高,不怕他们不借。”邓炳荣说。

饥饿不堪的民众们在邓炳荣带领下几次上门,蚂蚁堆的大李二李终于答应借粮,条件是年底赔还本粮每户再加一块银元。

在这同时去遮奈大寨组织借粮的小梅却屡次受阻,只好带信请邓炳荣过去支援。

邓炳荣到了遮奈小学校,在大草房教室里听小梅和同行的战士汇报了借粮经过,最后小梅说:“指导员,两户土豪顽固不化,咋说他们都不借,黑七还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不急小梅,把情况弄清楚后,我们共同再想想办法。明天一起登门拜访,把借粮的所有农户都叫上。”邓炳荣说。

第二天一早,邓炳荣带领大家来到黑五家门口,黑五只让邓炳荣一人进去,又使眼色让人去叫黑七。邓炳荣进屋直接说明来意,请弟兄二人放粮救荒。黑五说:“不是我不借,我家实在没有粮食了。”

“就是啊,我们都没有粮,拿什么借?”刚跨进大门的黑七说。

邓炳荣首先交待了党的政策,说明今年春荒严重,农户缺粮的事,又说借粮度荒是一种义举,秋后大家保证如数赔还,条件和蚂蚁堆的一样,好说歹说,兄弟两就是咬定没有粮食可借。

“好,你们都没有粮食了是吧?”邓炳荣说道,“寨子后山脚的两间瓦房堆满了粮食。如果那些粮食都不是你们的,我就要回去申请政府开仓放粮。”

“你敢!”黑七两眼露出凶光,吼道。

“我邓炳荣就是敢!”邓炳荣厉声说道,她掏出手枪,拍在桌子上。“缅宁不再是国民党的天下了,你黑七好好听着!”

被挡在外面的小梅和两个战士闻声提着枪冲进来,所有的借粮户也跟着蜂拥而入。黑五见状,喝叫黑七不得无礼,又强挤笑容道:“邓同志,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邓炳荣问:“老百姓的粮你们到底借还是不借?”

黑五无奈地说:“我们借,”黑七极不情愿地说:“我借。”

在邓炳荣一行的监督下,农户们一家家打下借条,借到了洋芋、苞谷,一袋一袋扛回了家。

接着,缅宁的圈腊、大牛圈、勐旺等地,邓炳荣和同志们一道走村串寨,发动帮助农户,顺利地跟当地富户借到了粮食度过春荒。缅宁广阔的山地种下了苞谷,田坝里稻秧也栽下去了。

清晨的缅宁中学教室,讲台桌子上,阿琴插了一瓶栀子花,整间教室散发着好闻的清香。经过多日筹备,缅宁县妇女会正式成立。王政委宣布,经过举手表决,邓炳荣当选为县妇女会会长。

邓炳荣英姿飒爽,起立致敬,大家一起鼓掌。邓炳荣表示,绝不辜负党和人民对她的信任,决心不负使命,一定要把缅宁的妇女工作做好。

 3

 1949年秋,缅宁风云突变,黑沉沉的乌云天空密布,几天以来西风刮个不停,本来应该暑热的天气却冷风飕飕,寒气逼人。反动派纠结了黑恶势力,加紧对工作队、农会里的动摇不定人员进行策反。县外的土匪武装更加猖獗,复辟势力纠结了大批亡命徒组成反革命武装,有几股土匪从北门、西门、南门疯狂进行反扑,缅宁保卫战打响了。

十一支队人民革命武装英勇抗击敌人,西门北门两座城楼枪声密集,子弹横飞。王政委、朱中队长沉着地指挥,命令我方狙击手专门瞄准土匪指挥者,打掉最疯狂的匪头。让战士们节约有限的子弹,不得已用砖头石块还击。

邓炳荣和妇女会的大姐大嫂们,在东大街后巷一间瓦房内紧急赶做军衣军鞋,她们熬了一夜,个个眼睛通红。望着一件件衣服整齐地叠放好,邓炳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着宝宝一天天长大,邓炳荣挺起的肚子让她行动困难,她埋怨自己,这个宝宝来的真不是时候。

随着土匪数量的增多,敌众我寡,战事逐渐吃紧,伤员一批批抬下来。邓炳荣又组织妇女会学习简单包扎伤口,救治伤员。太阳照进院子,只见阿琴神色慌张地跑来告诉邓炳荣:“指导员,小梅受伤了!”邓炳荣连忙跟着阿琴跑过去,小梅面色苍白躺在担架上吃力地喘息着,乌黑的大辫子拖在担架外面,只见她肩头洇红了一大片鲜血。邓炳荣知道了小梅参加保卫战,英勇抗击土匪而负伤,她俯身安慰小梅:“好妹妹,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小梅微弱地说:“黑七当了土匪,向我开枪的人就是他,我认得出的,姐......你们决不能放过他。”

邓炳荣强忍泪水点点头,表示一定为她报仇,忙让人把小梅抬去战地医院抢救。

第二天晚上,由于复辟势力的疯狂反扑,斗争形势更加严峻,十一支队领导紧急商议决定撤出缅宁城,队伍开往思茅澜沧方向,等刘邓解放大西南的正规部队打过来,彻底消灭反动派。

圈内乡斗阁村杨家大院内,王政委、朱江中队长语重心长地交代杨宝怀:“宝怀同志,组织上决定把你和炳荣同志留下,坚持缅宁地下工作,你一定要照顾好炳荣同志,让她顺利分娩。你们要坚定信心,与敌斗智斗勇,迎接部队重新过江,解放缅宁。”

杨宝怀、邓炳荣两人眼里噙着泪花,望着朝日相处的同志们,十分不舍。邓炳荣说:“请首长放心,我们服从组织决定,坚守岗位,迎接家乡早日解放!”

为了争取时间,队伍立刻集合整装出发。邓炳荣、杨宝怀夫妇不停地挥手告别,看着战士们一个又一个远去,直到消失在一片白色的芦花丛后面。天黑以后,他们化妆成农村夫妇,星夜赶回缅宁城。

刚刚进城,老蔡叔就过来找到他们秘密居住的地方。队伍开走后形势非常的严峻和冷酷,他说,“农会被迫解散了,恶霸势力把村民赶在一起,将原先的农会骨干倒吊起来拷打,皮开肉绽的那个惨状......真不知道他们的心是不是肉长的。”“小梅怎么样?伤好些了没有?”邓炳荣心情沉重,她非常牵挂着梅妹子。老蔡转身抹眼泪,不作答。

杨宝怀感觉不对,拉过老蔡叔:“你说话呀,蔡叔。”

老蔡说:“重伤员转移到教场坝,硬是让土匪狗们找到了,可怜小梅惨死在黑七的大刀下,身首异处......”

邓炳荣顿时像五雷轰顶,心如刀绞,止不住的泪水哗哗往下流。杨宝怀和老蔡知道此时劝说的话,已是多余,他们也暗自垂泪。过了一段时间,邓炳荣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地说:“反动派再猖狂也长不了,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还!”

过了几天,缅宁大街小巷张贴了许多《告缅宁父老姊妹书》《给缅宁男女青年的信》等传单,极大地鼓舞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缅宁民众。反动派头目暴跳如雷,召集匪众,限期破案。

在顺隆寨子脚的一间老屋里,黑七找到了他的鹰爪们,恶狠狠地说:“近几天共党又在搞活动,上峰指示我们,不惜一切手段,一定要抓出为首分子。”爪牙们七零八落做出响应,喽啰们随即四散出动,城内刮起了一股阴沉的黑风。

当全世界的目光聚集北京,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城楼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的特大喜讯,通过电波飞向全国的十月份,邓炳荣刚好分娩,她生了一个女儿,起名嘉丽。

缅宁仍然被白色恐怖笼罩着,为了新生孩子能健康成长,邓炳荣夫妇将小嘉丽秘密托付给姐姐邓涛,请她迅速带出缅宁城,越远越好。

寒冬到来,缅宁革命势力与反动势力的斗争仍在持续较量着。

1949年12月9日,寒风凛冽,阴云笼罩,一个凄冷的日子。

天亮之前寅时,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发完了今天的第二拨传单,邓炳荣快步走在缅翁巷道,她和阿琴分开,各走一条路,约定汇合地点就在老照壁后面的草房内。目的地快到了,邓炳荣心中很不踏实,总觉得后面有个影子。她放慢脚步,扶住墙角仔细看看听听,确定没有动静后,才急速闪进了老照壁。阿琴果然没有来到,高墙下一片漆黑。邓炳荣静等了十来分钟,发觉不对马上离开,必须到达约定的第二个地方,在城北郊外叫做四张碓的碾房里见面。当她到了碾房不远的菜地边,阿琴跑了过来,悄声紧急说道:“炳荣姐,我们的地点暴露了,快走吧,有人来接应我们出城。”

“谁说的?”

“老蔡叔,”阿琴说。

邓炳荣刚走出几步,马上停住,小声问:“阿琴,你宝怀哥知道了吗?”阿琴说:“我不清楚,姐,快走啊!”

邓炳荣说:“阿琴你先走,宝怀还在理文件呢,我去通知他!”边说边急急往他们的住所而去。阿琴追上来拦住邓炳荣:“炳荣姐,要通知宝怀哥也是我去,你不能去!”

“听话阿琴,你快走,这是命令!”

“炳荣姐,我们一定等你俩回来啊!”阿琴带着哭腔,看一眼炳荣姐,无奈地扭头去了。

邓炳荣快步疾行,熟悉的地方就要到了。转过弯,她已经从小窗口看见宝怀的身影,快,再快一点,告诉他这里很危险,赶快离开!

突然,邓炳荣脚下被什么一拌,在她向前跌倒的同时几条黑影猛扑过来,死死扭住了她,与此同时,杨宝怀也被几条恶狼似的土匪抓住。清晨灰蒙蒙的天空下,黑七分开众匪,对邓炳荣说:“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要不是老六,还真难找到邓大会长呢,嘿嘿......”邓炳荣看见黑七背后哈腰站着个戴头套的人,右腮边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瞬间明白了一切。

旧县衙门西南角一间黑暗的屋子内,邓炳荣和杨宝怀被分开各关一间囚室。一个时辰里,两人被突击提审了三次,都是轮换不同的人来审。就在过道相遇的短暂瞬间,哪怕只有几分之一秒,他们夫妇之间眼神相互鼓励,包含了坚定不移、坚贞不屈的意志和决心,同时也在作最后的诀别。任凭敌人用什么手段,包括拷打和折磨,都无法从邓炳荣、杨宝怀那里得到一点点口供,惟一回答的,只有轻蔑的眼神。

当天午后,阴沉的天空下起了小雨夹雪,奇寒笼罩下,缅宁城西门破旧的门板被吃力地推开,几个匪兵持枪在门外站立,邓炳荣拖着沉重的镣铐蹒跚而来,嘴角带着被打的残血。她拢了拢头发,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缅宁中学,细雨中,青灰色的孔庙高高翘起的房稍角在光秃秃的乌桕树后隐隐约约。西门街道两侧,有民众在伤心地啜泣。邓炳荣大义凛然,朗声说道:“乡亲们不要怕,反动派的日子不会长的,刘邓大军很快就打过来,缅宁的天就要亮了!”有土匪跳起来急捂邓炳荣的嘴。她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邓炳荣双脚稳稳地站立,高声喊道:“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口号声回荡在西门城楼,回荡在缅宁上空。

罪恶的枪声在她背后响了。

一片鲜血洒在缅宁大地。年仅29岁的共产党员、缅宁人民的好儿女邓炳荣,为了党的光辉大业、为了新中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与她同时被暗杀的杨宝怀血染边城,邓炳荣、杨宝怀夫妇以生命和鲜血,熔铸了一座缅宁人民革命的巍巍丰碑。

  

 阳春三月的临沧城百花争艳,万紫千红,白鹭悠闲地飞过湛蓝的天空。宽阔洁净的十字大马路上,小车川流不息,高楼林立,小区人来人往。翠幕映衬下的玉龙湖畔,中老年人在公园锻炼身体,有的绕湖步行,有的打太极拳,呈现一片祥和安宁景象。

清明时节,烈士陵园内,人民英雄纪念碑高高耸立。鲜艳的队旗下,南屏小学、凤翔小学的少先队员代表为烈士敬献花圈。他们面向南方,正对着邓炳荣、杨宝怀烈士的墓茔,致以少先队员的崇高敬礼。

仲夏时节,某单位宽敞的大院,鲜艳的国旗飘扬在旗杆顶。为了迎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全体男女职工着装整齐,排队练习大合唱《歌唱祖国》。随着指挥的手势起落和钢琴的音乐前奏,雄壮的歌声响彻了大厅: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                                    

 (作者:萧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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