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地文化
漫谈“拿刻子”之临沧方言

临沧方言属典型的西南官话方言,但口音要“纯正”些。不过,临沧方言辞汇内容上之“中古遗风”却不是口音所能掩盖得了的。就从全省都听得懂的“拿刻子”这个辞,开始“拿”起吧。“拿刻子”就是下决心,作决定。但“刻子”本身是个什么呢?大多数人理解是“有着刻度的尺子”。表面上看,这也说得过去,因为长短高低“拿”准了,才好下手干活嘛。可是与另一个字结合,这把“尺子”就说不通了,这就是“刻子绿(陆)”。“刻子绿”就是可信,可行性高。
  方言“绿”音同“陆”,“陆”乃“大陆”对“长空”之“陆”,指大地,坤也者,“顺承”之义;小六,则指六爻,六道也。要认清这个“陆”,就得回到古汉语那里才可见其真容:古典《周易》之《渐·上九》云:“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吉”,可见此爻乃“吉征”也。大白话就是“好兆头”。同时,《渐·九三》又说:“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可见此爻乃“凶兆”矣。其实这个“征而不复”和“孕而不育”乃是“不陆”也,故而可知:肯定意义上的“陆”乃“可用为仪”,是合乎“两仪”之“仪范”的,合于道的,故而是可行的;反之,否定意义上的“陆”,也就是“不陆”,则“征凶”,不可率性而为也。《渐·九三》话锋一转,云:“(虽)凶,(而)利御寇”,也就是说,率性而为则 “凶”, 虽然如此,但调转形势作为“防御”,则是有利的。所以方言以“刻子陆”为可行,“刻子不陆”当然就不可行了。
  如果请教智者,那么他会告知你,此事“刻子不陆”做不得,反而要早作预防某方某事云云。那么明知“刻子不陆”而仍强为之又如何呢?这就派生出另一个词:“胆子绿”。为显夸张,方言也不念“绿”,而用更响亮的另一个音,“雷”!“胆子雷”用以形容胆气壮,常指敢干挑战性的事,尤其指挑战权威。与“刻子陆”完全相反的情况则是“鬼火绿”,表示愤慨,当遭受极不合礼的对待或被人无理冲撞时,才会表达这样的情绪。这也可以见识到民间方言的高度灵活性,但凡有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雅辞”居于中,便会派生出多个“俗话”围绕之,只要靠得上这个“中”,人们便不难理解其意思。比如,“老张被他家丫头气得脸都“绿”了”,这个“绿”便是“鬼火绿”,又怎么会是“绿色指标”的“绿”呢?
  认识了“陆”,再看这个“刻子”的意蕴就容易些了。方言中表示刻记长度的家伙什有“尺子”“步子”“弯子”“比子”等等,唯独没有这个“刻子”,那么“刻子”是个啥呢?这同样要回到古汉语那里才找得到,原来它是比“时辰”还要精确的单位——刻。每个时辰的八分之一便是“刻”,而“刻子”即“时刻”,乃是时间的刻度。不论“石晷”对日影的刻划, 还是沙漏的刻表,所指示的皆是时间的运动,所以“刻子”才会引申为对“时机”的把握,而“拿刻子”也才会引申为“作决定”。不过“刻子陆”三个字则共同指向其文化根源——易经。是易经决策学应用的民间文化遗存,是活的标本。易之“两仪”乃是“阴”“阳”两条线,其交替杂揉所刻划的六十四卦,包涵了天地万物生生不息演化发展的所有道理,这才是天下“最大”的“刻子”,也是最精准又“最小”的“刻子”,它大可容纳宇宙,小到见秋毫末。这个“刻子”有了,又有什么是不可探求的呢?所以“刻子陆”这才会有“可行”“有把握”的意思。
  当然了,那些做事一向有条理的人或见识广博之人也被称赞是“有刻子”;别人大事难定夺而请其为参谋者,也叫“帮拿刻子”;同样地,村里最有威望者往往也就是那个地方的“拿刻子人”。还有一种表达也颇有意思,活着有奔头的日子也称“有刻子”。何也?这是尊从《易传》的圣人之教!
  方言中颇有古风遗存的辞汇很多,比如“恶乎!”,这是唱倒彩,一般用于句首,后面接着的便是批评的话语。很多人以为只是语气词、虚词,从而与“呜呼”相混淆,其实临沧话对此分得很清:“呜呼衰哉”是同情之义,而“恶乎”第一个字发长音,就是否定的态度,甚至是“厌恶”之情绪。同样很古典的还有这几个:聊天叫“侃章”,无关紧要的话叫“闲章”;请人给娃改名称“拜继”;形容极不懂礼的人是“否人”(“否人”者,“否之匪人”也),若当动词用则是“批评人”的意思了;形容一个人通情达理能为别人着想者为“通方”(地乃坤,直方大为美,能与乾通,故泰然而处下也);形容一个人厚道不做作的叫“直”;办事无依据者称“没亘古”(音:木根古);而做事办得合规矩,办好了,称“归古”;办事有水平,或样貌很正者叫“称妥”;还好有防备而免灾或侥幸得免灾,则叫“占得”;同辈人称“平班时辈”;自豪时自称“汉子家”;一个人瞎作不得好下场称其为“薄福道尽”,而这些辞皆古朴而典雅。
  临沧方言流传至今尽管变化万千,而其主干正是这些古朴的中古汉语辞汇,这些才是临沧方言真正的“文脉”,是这门地域文化之中真正“拿刻子”的部分。(易则诚)

关于我们 | 广告服务 | 编辑部邮箱 | 网站声明 | 联系我们 | 网站管理
滇ICP证:滇ICP备2000081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编号:53120180022 滇公网安备:53090202000016号
前置审批:云新网前审字2008-17号
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883—2123208;举报邮箱:lincangjubao@126.com
临沧市广播电视台主办 联系方式:0883—2127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