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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刊发时间:2022-12-25

    A3版

    作者:杨建宇

      滇西老家。离杨家村不远的山梁里,有一片叫大黑树林的森林。这只是滇西纵谷里极为寻常的一个小山谷。

      在未被开荒种茶前,这是一片密不透风、遮天蔽日的森林。栎树、桤木、西南木荷和华山松等高大乔木与各种灌木在这里交互生长。

      那时,这是一处野兽出没、兰草芬芳的神秘所在,森林里的坟茔还很少,也鲜有人进出。

      大约几十年前,禹家村、香花树村、杨家村的人们相继走进大黑树林。高大的乔木纷纷倒下,成为一堆堆做饭取暖的柴火。低矮的灌木丛被成片砍伐,自然晾干,然后付之一炬。

      于是,日渐荒芜、满目疮痍的大黑树林里,茶树慢慢生长起来,一茬又一茬的庄稼被播种和收获。

      几十年间,沧海桑田。唯一不变的是,一条横穿大黑树林的水渠。谁也说不清这条水渠到底存在了多少年。只记得爷爷曾说过,有了杨家村就有了这条水渠。

      几百年来,这一渠从白石崖下长途奔波而来的山泉水,不声不响地流淌着。通过弯弯曲曲的支渠或竹笕槽,流到了杨家村、香花树、桂花树等村落,养活了乡亲们,养活了数不清的家禽家畜,也滋润了藏在各个角落里的一畦畦菜园。

      这一条露天的水渠,从白石崖下的龙洞启程,一路经过王家村、接官亭、大黑树林、丁香花树等地,到达沟坝头后又分成几个支渠,供给各村饮用。

      因水渠来路遥远、山洪冲毁、人为损坏等原因,村里常常喝不上水。这时,我和同龄的小伙伴就要顺着水渠走,找出原因并疏通水渠。

      水渠中的一小段,是乡亲们赶着牛马等牲畜去往干沟山、大坟洼子、漆树山、鹅头山、箭石山、杨家坟梁子等地砍柴、放牧的必经之路。水渠里总会有牲畜的粪便、黑色的淤泥、腐烂的水草和落叶。这一渠时而清澈时而浑浊的水,接到自家的水缸里后,乡亲们总要加上生石灰,沉淀几天才能饮用。

      和杨家村邻近的马家村和罗家村也有干净的水源,特别是罗家村金竹林的自涌山泉,清澈甘洌、如饮甘饴,只是取水要靠肩挑手提,且回程都是上坡路,非常吃力。

      多年前,祖父和祖母还健在时,我家在大黑树林水渠下方的山梁上有一个约2分大小的菜园。

      这是一方由荒地改造出来的小小绿洲。当然,浇菜园子的水就是那一渠供我们饮用的山泉。只是浇菜地的时间需要妥善选择。只有在水渠里的水量很充沛的傍晚时分,祖母才会小心翼翼地把水渠上的水口打开,让宝贵的水流顺着林间的水沟流到菜园里。

      菜园里有个一米见方的水塘,时常蓄满了水。祖母在菜园里挖了四通八达的沟渠,把水引到分成一畦畦的菜地上。

      菜园离家约20分钟的路程,出了杨家村,过了干沟路就是崖子头山神庙,从山神庙的右侧走一小段上坡路,就到了丁香花树岔路口,左拐沿着水渠一直走几百米就是菜园。

      水渠上方是半山坡上的茶园。水渠下方的山梁上,间杂着稀疏的森林和茶园。茶园的间隙,夹杂着零碎的庄稼地。

      在天气晴好的傍晚时分,祖父、祖母或是母亲挑着农家肥,晃晃悠悠地走在水渠边狭窄的小路上。而我则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身后。那可真是童年及少年记忆里一段无比惬意的时光。

      春天里,水渠上下的茶园里茶香氤氲,茶歌清脆婉转。路旁的杜鹃花、献坟花等野花开得自由自在。林间的鸟啼声热闹而欢快。水渠旁的鱼腥草露出粉红色的小圆叶,腥香扑鼻。我记得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棵羊奶果树,晚春时节会挂满通红的晶莹剔透的果实。

      夏日里,繁盛的水草随着水流招摇。水芹菜鲜嫩喜人。晚发的旱蕨菜高举着肥胖的毛茸茸的小圆圈,骄傲地向夏天炫耀着。蜻蜓在并不宽阔的水面上飞舞。再晚一些,茶地边缘的打破碗花开得绚烂缤纷、动人心弦。

      秋季来临,沿途的景色逐渐变得多姿多彩起来。落叶乔木和常绿乔木交替生长的森林,慢慢显露出温暖的色彩。华山松果实熟了,林间的庄稼熟了,菜园里的南瓜也次第黄了。

      冬天的景致则要萧条一些。华山松和云南松仍是一片翠绿。落叶乔木褪去绿装,露出褐色的枝丫来。乡亲们在茶园里除草培土,茶树开始休养生息,只有我家的菜园仍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沿途的景色随着四季更迭不断变换,而菜园里的色彩永远是葱绿着、跳动着、喜悦着。

      水汪汪的菜园里,大蒜、青葱、茴香、菠菜、白菜、青菜、花椰菜、莲花白、四季豆、滴水芋、香芋、南瓜等蔬菜一茬一茬地更替着、生长着。

      1994年至1997年,我在诗礼中学读初中时,学校还没有开办食堂,大家都在集体厨房里做饭。三年里,我所需的蔬菜,几乎都来自这个菜园。

      那一方菜园,从1980年开园至1997年废弃,存续了17年。

      1997年,村里实施了烟水及人饮项目,乡亲们全体动员,把国家支持的水泥、钢管及自己集资的大量砂石料,通过人背马驮肩扛,运送到各个建设现场。早出晚归地干了几个月,最终吃上了干净方便的自来水。

      那条使用了几百年的露天水渠,功德圆满,退出了老家人的生活。

      没有了水渠和浇灌水源,加之祖父和祖母年岁渐长,大黑树林里的小菜园,最终荒废了。

      祖父和祖母在离家最近的自留地里选了一小块不足1分的土地,改造成了菜园。这块菜园,从1997年开园到现在,已然25年。

      2013年和2017年,祖父和祖母相继离世后,这个小菜园成了母亲最钟爱的小天地。

      两个菜园,42载岁月,陪伴了祖父祖母的后半生,也陪伴着母亲的晚年生活。

      40多年间,世事更迭,物是人非。我也亦步亦趋地走到了不惑的年纪。

      后来,我终于知晓,田地荒芜、水渠废弃,甚至远离故土、背井离乡其实都是宿命的安排。无从选择。

      只是,想来有些遗憾的是,当年曾一起走在水渠边谈论理想的少年,最终奔向了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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