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门大山我骄傲(外两篇)
何鸟 徐瑞平
刊发时间:2022-07-31
A3版
作者:
(上接 9430 期三版) 我决心查个水落石出,好好教育这些不懂规矩的人,让他们知道界桩的庄严。我一家一家走访,询问有没有人看到谁在中缅边界S150号界桩附近喝酒,很快就排查出来,原来是我们这边老董家的儿子约外马落的亲戚到中缅边界S150号界桩玩耍,因为喝醉酒,把酒瓶砸到界桩上。
晚上,我来到老董家说明来意,让我更加生气的是,他对自己孩子砸界桩很不以为然,还认为我多管闲事。我指着他的脑门说,老董,界桩代表的是国家的尊严,谁敢破坏是要受法律制裁的。倒是他媳妇有点着急地说:“大哥,孩子不懂事,多担待点吧。”我当然不能让这样的事不了了之,况且这是教育双方边民的好机会,就很严肃地说,别的事可以担待,有意损害界桩,这可是犯法的。我又找到外马落的那个男子,他们看到我态度很强硬,也不敢多说话。
那天中午,我把他俩带到中缅边界S150号界桩,并通知双方群众在界桩前开会。我让这两个男人自己把碎玻璃片一点一点拾起来,用毛巾把界桩擦洗干净,当众警告他们,如果再敢动界桩,我就报警。后来,这件事在里、外马落传开了,那些平时爱酗酒滋事的年轻人,从界桩前路过都要绕开了走,从此,再也没有发生过有意损坏界桩的事。
3
马落是边境,我身后是祖国。
20世纪80年代,人们刚刚从饥饿中挣脱出来,包产到户后,大家都忙于砍伐树木、开荒种粮。当温饱问题得到解决后,回头一看,边境上的山越来越光了,我每次看到光秃秃的山头,都感觉心在滴血。边境,始终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形象。为了让边界线更加清晰,也为了绿化自己的国土,我决心沿边境线在中国的国土上种树。
那天晚上回家,我和妻子商量,让她也跟我一起去边界线种树。妻子是个直性子,一听说要她种树,马上抱怨起来:“你自己整天在边界上跑就算了,我们这个家还要不要生活,你看看孩子们连饭都吃不饱,要种树你自己去,我还得养这个家。”妻子生气是情有可原的。这些年,我一直在边界上巡逻,管理外事界务,家里的生活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确实是辛苦,有时候我也觉得愧疚,但我总不能因为家里的事,不管界务上的事。
我必须要行动,因为我是中缅边界外事界务员。
妻子说得在理,我不能因为自己界务上的事影响家里的生活,那天,就一个人上了山,从中缅边界S149号界桩开始种树。我心里想:自己慢慢种,总有一天要把这12.8公里边境线全部种上树。妻子其实也心疼我、犟不过我,只能顺着我。第二天,她二话不说扛着工具跟着我一起上山种树,在中缅边界S150号界桩下面最陡峭的地方,她趴在坡上挖坑塘,我则一趟一趟地担水浇灌,我们默契得如同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就这样,两年时间里,我们夫妻二人沿边界线种植了3100余棵树,其中核桃树、西南桦和水冬瓜树种得最多。
树种下去了,我们也更加辛苦。为了保证树苗成活,每天天不亮我就起床,来不及洗脸,挑上水桶一趟一趟地往新种下树苗的地里跑,一株一株地浇灌,有时候还没有浇灌完,我已疲惫不堪。
有一天,我得了严重伤寒,起不了床。而就在前两天,我们刚刚种下400余棵核桃树苗,如果不及时浇灌,就会被太阳晒死。我挣扎着要起床,可是全身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怎么努力也起不来。我不愿意妻子为我的事太劳累,于是打算请人帮着挑水浇灌,哪想到,她竟然带上女儿一起挑水,去给刚刚种下的核桃树浇灌。所以,种下的3100余棵树,其实应该称为“家庭树”。
一天傍晚,外马落的一头牛过界,给我刚刚种下的几棵树苗“剃了光头”,有的树因为牛吃树叶时用力拽,被连根拔出来了。当时,我气不打一处来,把牛拴到旁边的树上,通知牛的主人到现场,主人认为牛损伤了几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种上几棵就行了。我告诫他,这不是赔几棵树苗的问题,如果要往大处说,那就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大事了。当然,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邻居,再怎么说也不能因为几棵树苗而产生边民矛盾。我没有让他赔,自己又补种了几棵。
现在,在我所管辖的中缅边界线中国的土地上,已经绿树成荫了。当有陌生人问起边境线时,不用过多解释,只要沿郁郁葱葱的树林一看,就明白了。外马落人也常常指着树林说,那就是中国地,周国文种下的中国树。有一天,外马落的穆老安过来,坐在核桃树旁边对我说,你这400余棵核桃树结果那么多,一年应该能卖不少钱吧。我摇摇头,告诉他,树是我种的不假,但种下去后就是国家的财产了,我不能动国家的财产,核桃卖了之后,所有收入归边界管理使用。
穆老安不会理解国家财产的概念。
4
我为我是中国人而自豪。
2008年的一天,我在中缅边界S151号界桩那边巡查边境,结束巡查往回走的时候,身子像突然被扔进冰箱里,手脚无力。我知道自己染上疟疾了。
过去,这里到处是死水塘,经太阳暴晒后会有毒气往上冒,加之蚊虫多,染上疟疾也是常有的事。但是,现在随着医疗条件改善和环境的治理,已经很少有人会染上疟疾了。这里离寨子还有5公里多,喊人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自己这样待下去,不出半天,我就真的再也起不来了。我强忍着病痛支撑起身子,刚刚要站起来,又摔倒下去,还顺着山势一直往下滚,当我再次稍稍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深沟里,而这里已经是缅甸的土地了。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从密实的树叶缝隙看出去,天像一个很深的洞。再把目光移回来,这是十分陡峭的山坡,我知道界桩就在坡顶。但我非常冷,觉得冷入骨髓,连骨头都开始发抖,呼吸一刻比一刻艰难,我感觉自己已经踏入死亡之门。这么多年来,我送走了许多亲人,死亡对我来说并不可怕。那一刻,我只有一个意念,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我艰难地翻了个身,双手双脚着地,用手一下一下地抓住草木,慢慢往坡上爬。那股要回家的力量支撑着我爬过了那个陡坡。
不知爬了多久,双手烂了,鞋子也丢了,当我终于爬到中缅边界S151号界桩时,感觉身子已经僵硬,依在石头界桩上,自己也成了一块石碑。依着自己守护了这么多年的界桩,心里一下踏实了,原来自己的国土是这么温暖。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我就像一头晚归的牛,慢慢地朝寨子方向爬去。一边爬行一边大声吼叫,外马落的穆大从庄稼地里归来,听到我的吼叫声,赶过来把我背回了家。
我从死神那里回来,本来应该好好休息几天,可是,我心里放不下边界上的事。第二天一早,侄子匆匆忙忙跑到我家,说我们这边的人和外马落的人打起来了。开始,我半信半疑,因为虽然在不同国家,但双方边民一直和谐相处,从来没有出现过争吵的事。就算两个人吵架也不足为怪,但是,这是在边界上,是两个国家的人。我拄着拐杖来到边界线上,只见两个人已经吵得脸红脖子粗,而且手里都握着刀,有大打出手的架势。那一刻,我顾不了自己的安危,往他们中间一站,夺下他们手里的刀子。半天我才弄明白,他们在争边界线上的一棵树。我把他俩拉到家里,因为我清楚,不管多大的冤仇,都没有在别人家吵架的道理。
双方的火气降下来后,我的调解办法很简单,这棵树虽然两家的地各占一半,但最重要的是它长在边界线上,既然长在边界线上,那就是界桩,不归私人所有。当然,仅仅靠嘴是说服不了人的,经过请示,我用卖边境线上核桃的钱给他们各支付了100元。
边界树的问题就这样圆满解决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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