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艺术基金2022年度传播交流推广资助项目、云南省2023年度少数民族文化精品工程项目,由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文旅局、县民族文化工作队、县文化馆历时两年精心打造的舞剧《勐相耿坎·傣拳师》于2023年12月7日在云南艺术学院实验剧场上演。舞剧中所表现的“女创拳”是流传于耿马地区的傣族传统拳法。舞剧以一位傣拳师视角展开。传说每一位拳法传承人都会获得一件神奇的战衣,战衣护佑着傣拳师们。在日复一日的练拳过程和人生经历中,傣拳师慢慢领悟了战衣传说的内涵和傣拳师的精神:学拳其实是学做人、练拳其实是练心性。这部以傣拳为题材的舞剧作品,采用倒叙的手法让傣拳师尘封的回忆一幕幕出现,将傣族“尚武”的一面展现于大众视野,充满了阳刚魅力,同时也将古老神秘的傣拳文化一一铺陈在观众面前。 舞剧讲述傣拳和传承人的故事。傣拳在传承习练中既可锻炼习武之人的体魄,又能淬炼习武之人的心性,使之坚强刚毅。与其说这是编导在表达临沧耿马地区的民间传奇,不如说是在编写傣族人民坚韧的品性。舞剧在追溯历史和传统文化的过程中,描摹现实,完成生命与现代的融通,引领观众在古老历史与现实传承中重返生命的彼岸。舞剧以民族民间舞蹈的自我理解和表述为基础,选择从文化视野的角度梳理生命的意义。无论是“学艺”的镜像,还是“迷途”的侧影,从“南西米”(即能歌善舞的女子)的婀娜多姿到“舞刀少年”的澎湃活力,由现实生活逻辑切入,去解读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无形存在的内涵。以神秘、别致、独特、优雅等不同的景深及色彩,完成对现实生活和传统武术融合的形象勾勒与定格,描绘耿马地区傣族生活的本真性画像,同时也建立了一种新的舞剧表达方式。 舞剧在视觉上营造了一种传统文化下浓郁的乡土气息氛围,强调历史悠久、文化厚重的自我表达。由序“古竹晨曦”开始,接下来的五幕戏再加一个尾声,21个舞蹈桥段,以乡野风情的浪漫方式,讲述了男主角拜师学艺,与师傅的女儿相爱成婚,在师傅严格要求和期望下传承女创拳的人生历程。舞剧以耿马地区的村寨自然生态为叙事场域,通过对生命的思考完成自我审视,展现出民族、生活、文化、历史、生态的美丽画卷,凝结耿马地区民族文化古歌式田园生活的多彩镜像。舞剧最大艺术成就是厚植于民族文化,“南西米”与“舞刀少年”在诗意的叙事与饱满的情感中追溯了过往和当下,以俊逸、灵飞之姿深度而含蓄地介入了优秀传统文化如何传承弘扬的主题。舞剧人物指向涵盖广远,清晰而卓立,言犹未尽而意至彼岸,完成了田园牧歌式美学境界的建构,展现出古老生产生活方式与当下时代呼唤融合在一起的文明和谐的图景。这对舞蹈艺术的当代性表达具有启迪意义。 舞剧犹如一部展现耿马地区乡土文化的影像画卷。编导以独特敏锐的舞蹈感知,用承载着生命感受和极富文化特色的民族舞蹈语汇抒发情怀,表达了对“女创拳”先辈、对生命和传统文化的敬意,对淳朴心灵、和睦生活的深深眷恋。勤劳浪漫、生生不息的文化本性,对幸福生活的无限向往和直面困境时无限坚韧的精神写照,在这部作品中得到了精准解读。
舞剧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开场,光束打向坐在竹席上的白发老者。年幼的孙女趴在地上,用小手撑着脸入神地听着爷爷讲故事。随后,孙女困意袭来打着哈欠走起神,老者轻轻地合上书本,一阵薄薄烟尘随即扬起。舞台正中一位拳师正缓缓打着拳,随着音乐渐强而渐渐隐去。我们惊喜地看到舞剧开场之时,编导即在用简笔勾画乡村万物交织的生命交响曲。此后,无论是“康郎解惑”之后对男女主角“一见倾心”青春悸动的描绘,还是对人物命运与“耿马雨季”的交织,亦或是对傣拳师傅的期盼,“试心”“炼心”的至真勾勒,都是一种生命内涵的展示。结尾以“作别”“武之光”昭示生命历程的眷恋和文化传承,预示着新生命开始和新时代的到来。 在国家视域下对传统文化符号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表达
舞剧第三幕,编导把故事场景设在民俗节日“开门节”。有了这样的节日场域设计,就有了“开门节之夜”和“逗趣情缘”的桥段。而在这两个桥段中呈现的传统舞蹈“紧那罗”(拟禽舞)和“嘎朵”(即马鹿舞),粗粝质朴且让人耳目一新,观众在惊喜中体验到了浓郁的传统文化和生动鲜活的民俗趣味。
“紧那罗”作为耿马地区传统民间舞蹈,在举行开门节、泼水节和农历春节等传统节日的仪式时进行表演。“紧那罗”舞蹈中雄鸟的表现头顶部灵便,舞步轻盈轻快,姿势铿锵有力,给人一种雄赳赳的视觉感受。舞蹈基本动作有点步、弹跳、滚动等,雌雄共舞还含有婉约的爱情意味。从舞蹈的服装道具、舞步姿态以及舞蹈风格中,观众既能看到拟禽舞蹈活泼轻盈的舞步与古朴厚重道具相结合的“形式”之美,又能窥见在农耕文化影响下所形成醇厚质朴的民族性格。舞蹈成为风俗习惯与精神内涵的载体,在舞动的身体语言中诉说着审美情趣、人文精神等文化内涵,并与传统民俗节日相辅相成,让舞剧产生了“守正不守旧、尊古不复古”的创造性转化的当代价值。 “马鹿舞”流行于耿马孟定坝,相传在2500多年前,人们开始模拟马鹿跳舞,以此庆贺吉祥。马鹿舞在民间无固定的表演套路,在基础动作上根据场合由舞者即兴发挥,但首先要与传统音乐相配合,先学会鼓语才能进行表演。舞蹈由两人钻进用竹条和彩色花布扎制的马鹿架而跳,前舞者主要动作是握住道具头部做推拉展现头部的灵活和刚劲,后舞者跟随前舞者脚做后踢顿步、左右摆动的动作,展现出憨态可掬的模样。其道具制作精巧、形象逼真,“摆头”“侧翻身”“前钻身”“咬花”“拾物”等高难度技巧动作使舞蹈更富于表现力。“马鹿舞”独特的艺术魅力反映了审美情趣、感情趋向和人文情怀。 从民间舞蹈素材到舞台艺术形象的主题凝练和意象建立还需深掘
这部作品至真动人,以一个县级院团为主体做一部舞剧的雄心值得尊重,但从舞剧的严格意义上看,它还只是一块含量甚高的翡翠原石,要成为艺术精品仍需精心打磨。如存在剧中人物关系,事件冲突,舞蹈本体语言表述不够清晰,开篇表达乏力平淡乃至于沉闷等问题。整体表现上,舞剧把重点落于社会生活实境反映层面与各种具象表达,虚境助力与抽象升华缺位,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作品思想性升华和高远意象建构。当然,这也可能是由于编导出于对传统舞蹈和乡土的赤诚炽热之心,过于在非遗展示、历史复刻、生活记忆、劳作场景诸多片段的定格,才造成精芜杂陈堆叠的表现样貌。作品的戏剧性还需进一步提炼,过多人物顾之不及的散乱,单、双、三人舞蹈的缺失造成戏剧矛盾和冲突不明确的问题仍需调整。结构上更多放在生活记忆、体验、感知的激情喷涌,对艺术张力的呈现有一定损伤,可以借鉴中国古典戏剧的起承转合,汲取其中表现手法服务于叙事性的逻辑表达。
中国舞剧需要追求时代命题,以小切口表现大时代和大主题,用小故事讲述大道理、展现大图景,用小人物的情感和命运折射大时代,以小我之情感窥见人世间的情感,以个体命运折射国家兴盛和历史发展轨迹。艺术家不仅仅要关注舞蹈艺术本身,更要关注由表演性到文学性及哲学性的再升华,在舞台上引发哲理的思考。当然,对于一个用心用力甚至竭力突进的县级剧团来说,能够带着清新田野之风和浓郁乡土气息,重申和强调历史悠久、文化厚重的自我表达,凝结乡土、生态、人性思辩缩影,舞剧到此境界已属难能可贵,舞蹈的可视性和市场价值已初步体现,对于艺术更高的要求,可望在不断打磨中逐步提升。 来源:云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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