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最期盼、最幸福的日子,就是街天跟随大人去赶集。集市人头攒动,小孩们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各种稀奇古怪的外来品让我们目不暇接,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打着挑选的旗号或窥视或大胆摸摸各种精美玩具。那时家里生活困难,“抠门”的父母绝对不会舍得给我们买个心仪的玩具,但却难得大度地数上五角钱的纸币,高声道:“老板娘,来一碗米线!”“好嘞。”老板娘使劲地在沾满油污的围腰上搓搓手,笑嘻嘻地接过纸币。看着那洁白的米线、香气蒸腾的汤锅、红白黄绿交相辉映的配料、红彤彤的辣椒油、油滋滋的肉末……我们早已按捺不住,情不自禁吞咽着口水。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本来抓在老板娘手中却又在抖动下透过手指缝掉落筐里的米线,心里仿佛被针扎过一样。过水、灌汤、加帽、装作料……整套复杂程序被老板娘演绎得行云流水。可是我们却发现,老板娘每次出手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汤匙落得重,起勺却捞得少,特别是那油亮亮的猪肉帽子似乎是身怀特技,老板娘这边捞,它们那边躲。香喷喷的米线冒着热气终于摆在我们面前,父母却第一时间制止我们伸向米线的筷子,而是跟老板娘要来几只碗分开来,然后从身后篮子里拿出一袋早准备好的冷饭平均分倒进米线碗里,一家人分着吃。虽然掺杂了米饭,但那滑腻酥软的口感、那酸辣香醇的滋味、那“七筋动辄空,滑腻仍甘芳”的境地却没打半点折扣。 那时,最渴望的就是在街上“偶遇”爷爷。爷爷是我们县滇红茶厂的职工,那可是全村唯一一个吃“公粮”的,每月十多元的工资。只要爷爷在场,五角一碗的米线,管够。用爷爷的话说:“玩具别想,米线一碗。”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活动,我们在街上逗留几个时辰,父亲破天荒慷慨地给了我五角钱。我紧紧捏着纸币,盘算着要怎样把这五角的“巨款”用出最大的价值。走过一个又一个米线摊位,我把饥肠辘辘的感觉咀嚼得淋漓尽致。最终,在小人书租借摊,我忍不住花五分钱租了本《三国演义》,另外买了一瓶一角钱的汽水饮料。喝着甜蜜蜜的饮料,翻看着小人书,偷偷吞吸着满街免费的米线汤香味,物质的、精神的“食粮”翻搅成五味杂陈的生活。忽然,爷爷亲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吃米线去。”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爷爷,我高兴地跳起来,胡乱卷起小人书跟着爷爷奔向米线摊。 舔着嘴角的油渍,我回到小人书租赁摊交还《三国演义》。二十多岁的青年摊主黑着脸,随手给了我一个嘴巴,然后指着书上不知何时就已经沾染的污点吼道:“超时,弄脏书本,加收五分钱!” 一晃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的街道早已不停步地往阔里长往高大上里拔节,各种档次和风格的米线店更是遍布大街小巷。猪肉的、牛肉的、鸡肉的、羊肉的……焖肉、脆哨、三鲜、肠旺、炸酱、鳝鱼、豆花……凉、烫、卤、炒……过桥米线、鳝鱼米线、大锅米线、豆花米线、砂锅米线……汉族的、傣族的、佤族的、回族的……本地的、外来的……应有尽有,品种眼花缭乱;包罗万象,滋味推陈出新。早点必须来一碗米线,出差回来第一餐也必定是米线,这已成了我深入骨髓的习惯。“爱吃米线的奶奶”也时不时会买回米线,自己熬汤、自己配料,变着手法为全家人煮上可口的米线大餐。我们轮流品尝,餐餐翻新,那叫一个过瘾。米线对我们来说,早已不再是食不果腹时饱肚充饥的“雪中送炭”之物,已成为我们营养健康生活、挑肥拣瘦“锦上添花”之品。 “爱吃米线”是一种生活、一种情感。千年一“线”,牵发的是一个时代、一段人生的回忆与情感;千情一“线”,牵动的是对甜蜜爱情、祥和亲情、幸福家庭的阐释。 作者:杨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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